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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2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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硬被從游戲裏拽出來的簡覆一臉生無可戀,但他完全不知道這事兒是黎容在背後攛掇,正巧他也口渴,就只好認命的拿著錢,下樓跑腿。

A中校內就有奶茶店,簡覆跑一趟再回來,也就不到十分鐘。

他把奶茶往岑崤桌子上一放,喘著粗氣,抖開外衣的扣子:“買這麽多杯,咱倆中午還能吃下去麽?”

黎容手急眼快,從裏面抽走自己那杯水晶葡萄的,輕飄飄道:“又不全是給你喝的,找一杯給林溱送過去。”

簡覆:“……”

那一剎那,他竟然不覺得這句話有什麽不對,好像他潛意識裏已經認可了,他和岑崤的兩人小組變成了四人的。

意識到這一點,簡覆多少有點郁悶,這個格局是黎容擅自改變的,但他喜歡聽人安排的毛病一如既往。

簡覆手裏一杯抹茶奶蓋,一杯楊枝甘露,他左右看看,撇撇嘴,不太自在的從教室後方繞過去,走到林溱桌邊。

“你要喝哪個?”

林溱驀然擡頭,睜大眼睛看看簡覆,又看看簡覆手裏的奶茶,拘謹的指了指自己:“給我的?”

簡覆用鼻子“哼”了一聲,晃了晃奶茶杯:“不然呢。”

林溱默默咽了咽口水,眼神中隱約有點渴望,但表情又很遲疑。

最近藝考老師對他要求很嚴格,不允許他再攝入高熱量的東西,他真的挺想喝奶茶,但也真的怕長胖。

簡覆見他磨磨蹭蹭,有點不耐煩了,直接把楊枝甘露杵在林溱面前:“你就喝這個吧,三分糖的,你不是要減肥嗎?”

林溱怔了怔,幾秒後才遲鈍的抓住了奶茶杯,嘴唇動了動:“啊……好,謝謝。”

簡覆一把把吸管插進抹茶奶蓋裏,狠狠吸了一大口香濃的芝士,小聲悻悻:“我又沒欺負過你,話都懶得跟我說。”

林溱剛想解釋,簡覆已經一扭頭,大步流星走了。

林溱的同桌孫暖羨慕道:“可以啊,你現在跟簡覆關系這麽好,他都給你送奶茶了?”

林溱眨眨眼,望著簡覆的背影,篤定道:“是班長讓他送的吧。”

他一轉眼就看見,黎容手裏也捧著一杯奶茶,表情很愉悅,正在跟岑崤說著什麽。

孫暖:“啊……你跟班長關系也這麽好,明明前兩年都沒怎麽說過話。”

林溱一笑,戳破塑料膜,輕輕吸了一口楊枝甘露:“是啊,感覺好多事情,突然間就改變了。”

黎容用餘光向後暼了一眼,發現林溱左手握著奶茶杯,右手拿著筆,正低頭一邊喝一邊寫作業。

黎容輕輕勾唇:“不錯,林溱現在也算有團隊意識了,我還真怕他不好意思收。”

林溱在班裏一向沒有存在感,原因就是成績不好不壞,老師不太關註,他自己又隱忍聽話,班裏幾個有號召力的都不把他當盤菜。

黎容一直擔心林溱太能忍,就連對岑崤和簡覆都是小心忍耐,客氣體面。

這樣的性格,往往會被身邊人忽略,更容易受委屈。

岑崤擰著眉,喝了一口手裏甜膩的烏龍茶,又立刻拿開了八丈遠。

他掃了黎容一眼,語氣多少有些酸溜溜的:“連送個奶茶都這麽多心思,你是真不怕累。”

黎容眸中含笑,緩緩搖頭,不讚同岑崤的觀點:“對大腦容量足夠的人來說,多思考只是基礎功能,開機預熱。”

岑崤挑眉,淡淡道:“是嗎,這麽說你把身邊人都思考遍了?”

黎容含住塑料吸管,擡起眼瞼望著岑崤,狡黠道:“是啊,思考你的時間尤其多,害怕嗎?”

岑崤神色不變,直直迎上黎容的目光,一臉坦蕩:“我有什麽可害怕的。”

黎容笑瞇瞇的,把吸管抽出來,跟岑崤那杯烏龍茶交換了一下,將自己的水晶葡萄推到岑崤手邊:“我這個好喝,你嘗嘗。”

岑崤看著被交換的吸管,拿起黎容那杯紫色的果茶,隨意晃了晃,略顯不滿:“這就是你思考的結果?”

黎容眼神微微下移,舌尖暗自掃過唇線,笑道:“我猜你喜歡一些……楊芬芳明令禁止的方式。”

岑崤這次沒說話,只是默默拿起黎容那杯水晶葡萄喝了一口。

黎容拄著下巴嘖嘖兩聲:“別人會覺得藍樞三區太子好摳門,奶茶都要換著喝。”

他剛打趣完岑崤,楊芬芳就出現在班級門口,繃著一張嚴肅的臉,目光犀利的掃視全班,直到班裏漸漸安靜下來,楊芬芳才緩緩開口:“黎容,出來一下,你舅舅找。”

黎容的笑容瞬間斂了下去。

顧兆年已經許久沒有出現在他的面前了,上一世,他在家自我封閉一個月後,被法院請出別墅。

走投無路的情況下,他也去找過顧兆年,可他這舅舅百般推諉,東拉西扯,就是咬死沒有錢更幫不上忙。

黎容那時候極度敏感,把尊嚴看的比什麽都重,確實被傷的心力交瘁。

黎容起身,跟楊芬芳出去。

楊芬芳不知道他和顧兆年之間的生疏,還熱情的與顧兆年溝通他的學習狀態。

楊芬芳:“黎容舅舅你放心,黎容這孩子狀態調整的不錯,很堅強,也沒受太大的影響,上次一模還考了全市第一,我想你們家屬肯定也特別欣慰。”

她根本不知道顧兆年有個兒子叫顧天,跟黎容同歲同年級,是個次次倒數扶不上墻的廢物,黎容的成績,永遠跟顧天形成最誇張的對照組,讓顧兆年在親戚朋友面前擡不起頭來。

顧兆年的臉一陣青一陣白,他忍不住抽動嘴角,擠出一絲笑:“哈是嗎,我們家最近事情太多,沒空關心這些。”

楊芬芳真當他是事情多的沒空關心,於是上趕著給顧兆年科普學校領導和教師班子對黎容的關懷。

“理解理解,家屬不容易,前段時間我還跟黎容說了英才計劃的事,按照A中慣例,這個名額肯定是黎容的,我們老師和校領導也會頂住壓力,保護學生。”

以顧天的學習成績,顧兆年根本沒資格去了解什麽英才計劃,他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,皺著眉:“什麽英才計劃?”

楊芬芳一怔,趕緊解釋:“哦就是一個保送A大專業任選的名額,黎容的成績是肯定沒問題的,如果順利就不用參加高考了,也可以比別的孩子多休息幾個月。”

顧兆年:“……”

這話他聽起來更不是滋味。

原來高中還有這些亂七八糟的計劃,原來黎容已經在準備保送A大的事了,他這邊還在愁怎麽下血本把顧天送進去。

他有時候也郁悶,他不是心眼小到嫉妒所有學習好的孩子,只是作為顧濃的哥,黎容的舅舅,他這輩子實在是承受的太多了。

楊芬芳還在喋喋不休:“黎容最近跟班裏同學相處的也很好,比如岑崤,以前我把他倆調到同桌是希望班裏不要產生小團體,互相對立,現在的確效果顯著……”

顧兆年腦門上的青筋都快要蹦起來了。

可不效果顯著嗎?

岑崤為了給黎容出頭,把他兒子收拾了一頓,他因為不敢惹藍樞三區和一區的首長,所以這口氣只能默默咽下,差點把他血壓都氣爆表了。

顧兆年笑笑:“老師,我和黎容說點家裏的事。”

楊芬芳這才招呼黎容過來:“來來來,你們說,我去班裏看看。”

黎容原本是不樂意見顧兆年的,但是被楊芬芳一攪和,他在一旁吃瓜看戲,心情好了不少。

黎容走過來,往走廊墻壁上一靠,手插著兜,懶洋洋問:“找我什麽事?”

顧兆年沈了沈氣:“我去你家,聽說你搬走了。”

黎容輕挑眉:“不容易,多大的事能麻煩你跑我家一趟。”

顧兆年冷哼一聲:“老太太定下了你父母葬禮的時間,本來也不是什麽光彩的事,不想大辦,但會通知幾個你父母的同事朋友,你得去接待,給人回禮。”

老太太是黎容的外祖母。

黎容和她見的比較少,對她的印象也並不太好。

他這位外祖母其實是個女強人,中年喪夫沒有改嫁,一個人把一雙兒女拉扯大,住過橋洞,啃過樹皮,打過黑工也走過彎路。

後來趕上經濟覆蘇,百廢待興,她因為精通外語做起了進出口貿易,日子才過的漸漸好起來。

就是這個走在時代變化前緣的人,骨子裏依舊存在著根深蒂固的古舊思想,認為兒子要比女兒更出息,孫子要比外孫更出息。

但偏偏他們家完全反了過來。

也就因為這樣,老太太總是忍不住嘲諷不爭氣的顧天,和只會拍老板馬屁阿諛奉承的顧兆年,但同時又不免責怪顧濃不願動動關系,給顧兆年在紅娑研究院找個穩定工作,又覺得黎容應該幫助顧天學習,最好把顧天教成年級第一。

就因為老太太左右挑撥,弄的顧兆年和顧濃的關系也越來越僵,顧天和黎容更是話不投機半句多。

現在發生了這件事,老太太悲傷的同時又覺得丟臉,葬禮必須按照她的想法,關起門來,一切從簡,不許聲張,不許讓街坊鄰居看笑話。

上一世黎容身體實在太差,斷斷續續的進醫院,等他好一點了,葬禮也辦完了。

買墓地的費用是老太太掏的,她還特意交代工作人員,要一個不惹眼的位置,別讓太多人看見。

工作人員不得不跟她解釋,來掃墓的為得都是自己家人,不會亂看別人。

但老太太硬是不聽,非要挑一個犄角旮旯的位置,恨不得連名字都用罩子罩起來。

黎容有點恍惚。

原來有些他以為早已接受的事實,只不過被埋藏在心底深處,被一塊大石頭死死壓著,不會輕易露出來撥動他的情緒。

但只要回想起那些值得委屈的事情,就像嶙峋的巨石被不小心撼動,牽一發動全身,磨的他心裏血肉模糊。

如果不能還他父母清白,那這罵名會永遠背負在他們身上,無論生死。

就像這塊必須建在犄角旮旯裏的墓,每時每刻提醒他,離開的人還在等,活著的人必須永不放棄。

哪怕時過境遷,已經沒有人在意這件事的真相,但他父母還在意,這是對他來說最大的意義。

顧兆年皺眉:“黎容,你聽沒聽進去?這個周日,你必須先去禮堂準備,還有,老太太那麽向著你家,你這麽長時間都不去看看她,是不是太沒良心了?”

黎容恍若未聞,只是輕輕動了動眼皮。

顧兆年左右看了看,見周圍沒什麽學生路過,他指著黎容的鼻子:“再讓我聽說你在背後搗鬼,欺負顧天,我饒不了你!”

黎容總算回神,掀起眼皮,冷颼颼道:“你能怎麽饒不了我?”

顧兆年一頓,臉上肌肉抽搐了一下。

他的確拿黎容沒辦法,說那句話也就是發發狠,給黎容點教訓,但真被人反問了,他又像是被掀了逆鱗,渾身不舒服。

黎容輕嗤:“我現在雖然沒空把你們放在眼裏,但不代表我抽不出時間來。葬禮我會到場,但具體怎麽辦,要我說了算。”

顧兆年咬著牙,憤憤道:“黎容,你是不是太把自己當回事了?你還以為你父母是紅娑的榮譽教授,有人給你當靠山嗎?”

黎容站直身子,把手從兜裏抽了出來。

他明明一副蒼白虛弱的模樣,但偏偏眼神銳利如刀,明亮異常。

“我自己就是自己的靠山。”

顧兆年看著自己這外甥,胸中說不出的憤懣。

這股憤懣不是來自黎容對他的態度,而是源自黎容本身的篤定,自信,鋒芒。

他很羨慕顧濃能培養出這樣的孩子,哪怕走到了懸崖邊緣絕望之境,還依舊能不卑不亢,不拘桎梏。

這讓他覺得自己的靈魂更加平庸,卑微,骯臟,庸俗。

他永遠也比不上顧濃,他的孩子永遠也比不上黎容。

他突然能懂,為什麽黎清立和顧濃出事之後,分明有那麽多離譜的造謠,但網絡的罵聲還是會如此鋪天蓋地,同仇敵愾。

如果他不是顧濃的親哥哥,他相信自己也會成為暴民的一員。

因為這世上多的是,和他一樣平庸的靈魂。

顧兆年夾緊公文包,深深看了黎容一眼,怒而轉身,大跨步的沖到樓梯口,一轉眼消失不見了。

黎容平靜的看著他消失,平靜的走回班級,回到自己座位上。

楊芬芳坐在講臺前給人講題,教室裏又窸窸窣窣的亂了起來。

沒人註意到黎容出去又回來,大家趁著難得的課間,聊天,打鬧,吃零食,做作業。

岑崤眼睛微瞇,低聲道:“你不開心,出什麽事了?”

黎容眼瞼輕顫,睫毛纖細又卷長,被發梢小心撥弄,眼底一片朦朦朧朧的陰影。

他喉結輕滑了一下,頸間細白的皮膚隨之緊繃。

黎容歪過頭,將耳朵輕輕搭在岑崤肩頭。

他聲音很低很輕,有股不易察覺的虛弱。

“給我靠一下,就一下。”

他只需要在喧囂嘈雜裏找一隅安寧之地,不被人打擾,稍微的,休息一下。

然後,他就能恢覆如初。

岑崤僵硬一瞬,垂眸望去,黎容已經閉上了眼睛,他眼皮很薄,眉毛細長,頭發柔軟的貼在鬢角耳側,莫名的乖。

但岑崤知道,黎容此刻心思很沈,雜念很多,繁亂不安的情緒不斷消磨著他的意志和精力。

其實長久以來,他不是不累。

岑崤放松肩頭,紋絲不動,盡力讓他靠的更舒服一些。

岑崤用只有他能聽到的聲音輕喃:“你可以靠很久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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